【2019刘小别生贺/02:00】溯洄从之

晴天,微风,石间跃动的小溪,惊动鸟雀的云朵。

林间有一扇爬满了青苔,被绿萝占领了的门,周遭被木质的篱笆围了,都绕着一丝丝淡绿色的牵牛花藤。每当阳光洒在这些篱笆上,它们吹起各色的喇叭,催催周围高高树上的鸟儿快些起床。但安静的很,没有一只鸟从巢穴里飞出,而那扇门也终究没开过。


(1)

    年少的画家是怎么误入这片巨大的森林的,还不知道。他背着一个包裹,用布缠了画板随手拎着,像是个开拓的冒险者一般左看看右瞧瞧,眼睛始终是亮的。

    这片森林美得简直不像话,头顶的深绿色的天空重重叠叠,但阳光却总是从树叶的间隙里丝丝缕缕的流下,鸟儿的轻鸣从树叶间传来,也像是隔了很远的雾气一样渺茫。卢瀚文一双眼后几乎不够看,不知不觉早已经偏离了原定的路线,愈发深入起来。

等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感,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森林看不到太阳,又是没风的天气,实在没什么可参照的。卢瀚文倒也没多恐慌,毕竟迷路又不是头一次发生,他再慌乱也没用。于是他干脆依存着自己仅存的一点方向感,向记忆里来时的方向走过去。

    这片森林到底有多大,似乎还从来没人描述过。卢瀚文敢这么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凭借。不过似乎运气不错,深一脚浅一脚的挣扎了一会,卢瀚文就让绿藤后的光晃了眼睛。

    那是一小片林中空地,至少卢瀚文印象里还从来没人提起过这片森林竟有空地。卢瀚文把手搭在额头上面,微微眯着眼睛走了出去。但就这几步的功夫,他再回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来路了,四周都是近乎一样的绿藤。他有点发愁的挠挠头,觉得自己没带指南针真是最大的失误,干脆把画板架了起来,蘸了颜料把这片空地勾了个草图出来。然后他在一个方向划了个圈,拎着自己没干的笔和颜料盘就越过画板,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就这么走了两三个方向都是死路之后,卢瀚文撇了撇嘴。

    “要不要这么坑人啊,哪有树长得这么像的!”他哀嚎了一声,周围恰巧起风了。树叶沙沙作响,在这个不太走运的环境下,几乎像是在嘲笑他了。

    卢瀚文觉得自己有点丢脸,在第三个方向上画了叉,向第四个方向走过去。好在他没有那么倒霉,地上有一条明显荒芜的小径延伸到森林深处。

这可绝对不是一天能踩出来的,这里肯定还有人。卢瀚文这么想着,顺着小路就一路寻了过去。

     林子越走越深,小路越走越隐隐约约,如果不是卢瀚文眼光敏锐,几乎都无从在这昏暗的环境下分辨了。总算见到一小片光,卢瀚文惊喜的小跑过去,一脚就踩错了地方,要仰面摔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预料中的剧痛并没有出现,有个强有力的手臂把他扶了起来,虽然由于逆光看不分明那人的脸,但从衣服上那一道鲜艳的蓝色颜料来看,估计脸上也被他无意中挥动的画笔沾上了颜料。

    卢瀚文嘴角跳了跳,连忙退开两步打算道歉,面前的男人却把帽子压的更低,一转身就不见了,几乎像是凭空消失,卢瀚文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才确定这不是幻觉。

     “怪人。”卢瀚文嘟囔着,四处走了一圈,荒芜的小径通往的是这里,而这里……卢瀚文看了许久,才在无数丛生的藤蔓和绿意盎然的青苔里,找到了那扇铁门。铁门刚打开过,被掩饰的很好,周围的的树把藤蔓垂在它前面,也挡住了后面被牵牛花藤缠绕的密不透风的木头篱笆。卢瀚文觉得自己去打扰貌似不太合适,所以顺着这附近又逛了一大圈,试图找到新的出路——可惜,柳暗花明的不是他,藤蔓后面只有更多的藤蔓。

    卢瀚文第三次回到那扇门前,长叹了口气。

    他还是得打扰这个怪人。

(2)

    最后还是叩响了门。

    没人应,卢瀚文试着轻轻推了一下,伴随着拖长的“吱嘎”声,看似沉重的铁门却被卢瀚文毫不费力的推开了,与此同时一阵轻微的铃声从门后响起,细碎的传向深处。

    门后完全是另一片世界,远比卢瀚文想象的更大,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叫人铺了古旧的青砖,旁边被低矮的白石分割成一块又一块的花田。再走几步,就能清晰的看明一个古老的喷泉,虽然已经不再喷出清水,却叫人置了花土,从上而下倾泻而出一条条青翠的花藤。正赶上花开的正盛的季节,深深浅浅的紫自上而下流动,是一大株紫藤萝花。

他竟然误入了一座古老的花园。

    花园的面积很大,一个人想打理过来很费时间,但看花园一片欣欣向荣的样子,明显被人很精心的照料着。绕过花坛,就是一座古旧的城堡——说是城堡也不算准确,只能算是极其小型的古代房屋,约莫有近三层楼高,最上面一层却完全是空的,连着细细的丝线,仔细看去竟是一串串铃兰花形状的银铃。

    怪不得这里的铃声一直就没停过。

    卢瀚文不知不觉走到了门前,刚想伸手叩响大门,就被人从后面握住了肩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卢瀚文的哀嚎把铃声都压了过去,刘小别面无表情地把卢瀚文转过来,闲着的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疑心是卢瀚文那一笔给自己画毁容了。

    “你鬼叫什么。”刘小别放开卢瀚文,看着卢瀚文踉踉跄跄的退了几步,慢悠悠的开口“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先跑这来了。”

    “我说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卢瀚文控诉“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的动作有多吓人!”

    “你就没听到铃声吗?”刘小别指了指铃铛“这房子附近,只要是活着的东西,走到哪里铃铛就响到哪里,你一路上叮叮当当,愣是把出去的我给吵回来了。”

    铃声确实安静了下来,卢瀚文想了想,莫名觉得他在嘲讽自己的智商。

    “行了小鬼,你闲着没事来林子里乱跑什么。”刘小别不经意间晃到门前“赶紧回家,天黑了分不清路,困在森林里我也找不到你。”

    “我叫卢瀚文!”卢瀚文咬牙切齿“我不就矮了点小了点,你比我大多少一样!”

    “嗯,卢瀚文,所以你能走了吗?这里是我家。”

    “咳咳。”卢瀚文刚刚的气势瞬间散了个干净,不自在的咳了几声。

    “那个……其实我是迷路才到这的……”

    “你逗我?”刘小别略微皱眉“这里离最近的森林边界都有几百公里远,你走了多长时间才能迷路到这里?”

    “我哪知道啊,这树啊花啊草啊都长得一样,我怎么知道我走到哪里去。”卢瀚文瘪着嘴,他着实是被这片森林折腾的够呛,“我明明平时方向感不错,谁知道一进森林指南针都不好使了!”

    刘小别听了他的话,嘴角抽了抽,有几分无奈。

    “那就麻烦了,你这下一时半会回不去了。”

    “哇,那我该怎么办?”卢瀚文有点傻眼“我连干粮都没带!”

    还没等刘小别再度开口,刚刚沉寂下来的铃声又再度响起,从房子的后方响成一片,悦耳的铃声几乎要变成噪音。刘小别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待那铃声渐渐远去,他的脸色也没有缓和过来。

    “这下可闯了大篓子了。”刘小别觉得自己命犯太岁,有点牙疼。

    卢瀚文眨巴了两下眼睛,觉得事情不妙。

   

(3)

    “你是说你只是来采风的?”刘小别倚在门边,扶着额头。

    “对啊,可惜我的画板和颜料都扔在原地了……”卢瀚文有点肉疼“我大半家产都在那个包里面了。”

    “得,一会你带路,我得去那里看看。”刘小别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状态放松下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刘小别,是这里的……‘守墓人’”

    “墓?这哪有墓?”卢瀚文一脸懵逼“你糊弄我呢?”

    “我不太懂他们官方的解释,不过我称我守护的东西叫“洄”,它是一种时间、空间、或二者共同交织扭曲形成的一系列混乱的节点。这片森林的面积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庞大,为了防止人误入这种乱流,才有了我这样的人存在。”

    “所以你怀疑我是被什么……“洄”扭曲了时空才误入这里的?”卢瀚文有点懵”那你这业务水平也不行啊?”

    “因为‘墓’就是‘洄’的一个超大型的集中点,我用了……好多年时间来清理森林里的洄。”                          

    说到时间的时候,刘小别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含糊了一下,才算过去。

    “但最近‘墓’有些活跃,这个花园之后,几乎大半片森林,都被‘墓’所包裹了进去。我利用一些特殊的能力,让以我这个花园为边界的大片区域无法进入,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有些无害的‘洄’对森林的空间产生了扭曲的影响。”刘小别解释道,随手拉开了身后的门,走了进去。

    “等我一下,拿些东西。”

    卢瀚文用脚尖在地上画圈,相比于能不能出去,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的包裹——毕竟他穷。

    刘小别动作很快,他只是拎了个背包出来,顺手给卢瀚文扣了个天蓝色的帽子。

    “戴着,别弄丢了。”

    “啧,戴着就戴着。”卢瀚文嘴上嫌弃,却也觉得这里有些晒的慌,在前面蹦蹦跳跳的找路。说来也怪,比起来时的混乱,回去的时候竟然没费多少工夫,只是中途被一大捧藤蔓挡住了去处,才发现走偏了一点。刘小别并没有老老实实跟着他走,而是若即若离的缀在他后面,几乎不见人影。

    卢瀚文爱惜的把自己的画板和颜料收拾起来,之前简单勾勒的几笔现在却雪白一片——卢瀚文愣了一下,连忙去翻另一幅画。他画板上还夹着一幅画,还没完成——画的是满天的星斗,星河下的高原,两个细小的黑色身影,还有一堆篝火。

    不过现在星斗只是点了寥寥几颗而已。

    卢瀚文长出一口气,小心的把它收起来。

    “找到了。”刘小别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卢瀚文光速适应了刘小别这一惊一乍的出现方式,回头一看,却见刘小别手还保持着劈斩的动作,手里一把黑色的长剑正缓缓化为飘散的黑色羽毛。

    “不太对劲。”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走吧,回花园,最近很长一段时间你可能都要住下来了。”刘小别背好背包——卢瀚文这才注意到刚刚的羽毛似乎是全都飘回了他脚旁敞开的背包里。“为什么?你不是已经破坏掉‘洄’了吗?”

    “因为这里的‘洄’在形成死环,很有可能会大规模扩散。”刘小别迈开长腿“你没办法走出去的。也怪我,有点失职。这晚上有些食肉动物,比较危险。”他顿了一下,觉得刚刚的语气似乎不太对,有点僵的补了一句“我还不想我多年来零失误的工作记录抹黑。”

    “口嫌体正直。”卢瀚文在他背后吐了吐舌头,没敢说出声。

    刘小别明显是怕他一个人在森林里当场去世,还非得要保持一种自己高冷的状态,啧,别扭。卢瀚文边走边想,却也砸嘛出来一点点欣喜,觉得自己发现了刘小别的小心思,连步调都雀跃起来。

    “嘿嘿。”卢瀚文莫名的笑出了声,刘小别有点不解的转过头,却见卢瀚文伸出手去够一只翩翩飞去的蝴蝶。刘小别脚下一停,终究还是慢了几分步子。

    蝴蝶肯定是追不上的,但是追眼前的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卢瀚文似乎全然没有回不了家的担忧和恐惧,相反,他好像开心的很,从他脚下越发轻盈的蹦跳就能看出来。卢瀚文和蝴蝶扑腾了一会,抬步去追刘小别。

 

 (0)守墓人

    这是第几次,我记不清楚了。但每一次归来,都觉得有什么东西忘掉了,丢在了一个洄里,找不到了。

    这里是时间乱流的汇聚点,有一些人守在世界各处,从青藏高原到马里亚纳海沟上方,守住这些乱流,不让它们随意扩散。但时不时的,仍然会有乱流逸散到附近,让时空扭曲变形,形成一个又一个的洄。我来接任这片森林的守墓人时,这里已经全乱套了。

    在不断清理乱流的过程中,我患上了时停症,它在不断的影响着我对时间的观感。在严重的时候,它甚至可以构建一个洄,将我的时间线从世界上剥离出去——就像不慎踏入洄中的人一样。好在我是守墓人,手里有特定的“物”。只要找到矛盾,追魂就能破开一切。

    我只记得我是微草的守墓人之一,王队和喻队、黄少天都是“破解者”,他们常年都生活在“墓”里,不断靠近墓的核心。“墓”当然也是可以破解的,只要找到“墓”的矛盾点,就可以对“墓”的核心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当核心破坏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墓”就会崩塌。

    我被迫开始记笔记,用日历和备忘录去对抗时间观念的混乱和淡薄。我甚至不清楚自己的年岁,受“墓”的影响,我们几乎不会老去,直到世界上的墓终结,或者自愿退出这个组织,永远不再回来。

    或许时停症是好事,我无需消磨长的要死的时光。但我知道,我在这无数个光怪陆离的洄里,一定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我刚从洄里出来,就去翻找自己以前的笔记,却发现所有的笔记都空白一片。

    这里的“墓”离崩塌不远了,我没有时间了。 

    我清理了上百个乱流,把森林设计成无法进入的死环。

    暂时没有守墓人是没有关系的,我第一次在现实里召唤出飞刀剑和追魂。很奇怪,飞刀剑似乎很担心我,不断的在我身边飞来飞去。我来不及想太多,只是想找回我的记忆。

    我要利用洄,回到我失去记忆的那个洄里。

    我要找回我的记忆,那十分重要的,值得去守护的记忆。

 

(4)

    卢瀚文是被铃声吵醒的。

    说来也怪,一旦洄发生了异动,铃声就分外吵闹。卢瀚文努力把自己收拾好,揉了揉眼睛,听到厨房有轻微的叮当响。他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却还是叫刘小别发现了,刘小别一回头,却直接凭空消失了,汤勺“当”的落在案板上。

    “刘小别?别哥?”卢瀚文眨巴了几下眼睛,却想起刘小别的时停症来,干脆接过手去帮刘小别把粥煮了。

    刘小别从洄里出来的时候粥已经煮好了,卢瀚文正摆弄着一个巨大的木块,那是用于模拟洄模式的道具,木块上面有上百个条块,只有一个部分和其他的部分组成逻辑不一样。只要把那块抽出来,整个木块都会瞬间无力支撑。

    卢瀚文做得很快,刘小别回来的时候弄出了不小的响声,正赶上卢瀚文“咔”一声把木块给拆了,精准无误的抽出了那根最要命的木条。他头也不回,拖长了调子。

    “我~饿~啦!光有粥吃不饱!”

    “我顶多走了十五分钟。”刘小别沉默了片刻,开口“我第一次解开它,花了我近一天。”

    “很容易啊,不就是逻辑推理吗……”卢瀚文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木块,把木块拼回去,刚要开口吐槽几句,手上的动作却骤然一僵。

    “这片森林的死环是我亲自设的,和我或者说和微草没有一点关系的人根本无法进入,没有误入的可能性,你到底是谁?”

    “别哥。”卢瀚文十分自如的改了口,叫的亲密了不少“既然你问,那我就告诉你喽。”

    刘小别凭直觉他不会说实话。

    果然,卢瀚文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其实我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真的”

    卢瀚文语气坚定。

    “我不在乎你是谁。”刘小别似乎是相信了这套说辞,回身进了厨房

    “无论你是谁,我都有收留你的责任,毕竟是我的失责。但是,我并没有能力护你周全。如你所见,我的时停症已经非常严重,所以……”

    刘小别停顿了良久,久到卢瀚文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他才说。

    “我会尽全力,如果我不见了,你要等我,我一定会为了你这样一个大麻烦回来的。”

    刘小别这话说的别扭至极,卢瀚文却不在意,他背对着刘小别,脸上的笑容却是苦涩的。

    多久前,也有人这么说过。

    结果那个人还要自己去找。

(5)

    刘小别最后也没有追究卢瀚文的身份,只是不断地踏入周遭向花园靠拢的洄,为花园周围开出一片安全的区域。空间越来越紧张,饶是刘小别这般老练的守墓人却也有些难以抵挡。

    不过在日益紧张的空间下,刘小别和卢瀚文擦出了一点“关系过密”的小火花。在一场与其说是告白不如说是闹剧之后,两个人过到了一起。虽然卢瀚文一直坚持声称是自己先告白的,但刘小别对此不做评价,并表示谁先告白谁被压,成功的堵住了卢瀚文的嘴。

    守墓人的工作是极度枯燥的,如刘小别这般病的不知今夕何夕的还好,漫长的生命带给守墓人的更多的是折磨。卢瀚文的出现,让刘小别之前和数字无异的时间变得鲜活了起来龋,不得不承认,一个人和两个人,简直就是质变的效应——刘小别始终不愿意承认是自己先动了心,孤独的久了,连对只动物都会生出感情,又怎会对活生生的人放手呢?

    至于当初追究卢瀚文的身份,倒不如说只是给自己一个交代而已。

    而他之前遗忘的记忆,似乎也正在以一种无意的方式,细微,却又强势不可抵挡的回归。

    “啊……早上好啊,你做了什么?”卢瀚文穿着明显宽大的睡衣,揉着眼睛走出卧室。然后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

    “豆花!”

    “离远点,烫。”

    “我和你说豆花是我本命!我我我……”卢瀚文看刘小别要放调料,一急之下居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你豆花吃甜不吃咸,豆浆放三勺糖。”刘小别下意识的回答“我一个咸党迟早要跟你打起来……”刘小别突然愣了,卢瀚文从没和他说起过这个。他手一抖,第四勺糖就放到了豆浆里。他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无糖豆浆换了过来,三勺糖倒进去,递给了卢瀚文。

    “说起来,这是多长时间了。”卢瀚文捧着豆浆一点点吹,“你最近成效不错啊,我在花园外围修剪藤蔓的时候都不会无缘无故被拽进洄了。”

    “不太清楚,你知道时停症的症状的,我连自己多少岁都说不清。”刘小别斜了他一眼,喝了一口自己的豆浆——他有点接受不了这个口味,一向口味偏向于清淡的他觉得这杯豆浆大概是拿糖腌了一遍。“对我来讲一天和一年,差距只在于花的开落。”

    “和我在一起的一天长度能和平常的一天一样么?”卢瀚文从豆花里抬起头。

    “是,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笑声点亮了四面风。”刘小别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斗嘈“满意了?”

    “别哥你一脸正经念情诗的样子……”卢瀚文拿豆浆遮住脸“不忍直视!”

    “切。”刘小别把自己的豆浆一口干了,低头在卢瀚文唇上碰了一下,一小口甜腻的豆浆度了过去,在卢瀚文淡色的唇上带了一点白色的痕迹。

    卢瀚文刚想吐槽的嘴安静了,整个人处于大脑当机状态,能听到cpu“次啦”一声过载的音效。

    等他炸天猴一样,顶着通红的脸去追刘小别的时候,刘小别已经走出老远了。

    “刘小别你敢耍流氓你就别跑!”

    卢瀚文气呼呼的跺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瘪着嘴。

    他当然知道刘小别去干什么了,铃声一路响到大门口,他又不傻。

    刘小别是个大傻瓜,他委屈的想,自己去开路什么的一点都不帅,俗死了。

    他拎了个椅子过来对着门,巴巴的望了一会。后来又觉得这样好傻,好像一条哈巴狗,于是就把自己的画板支了起来,又从自己的房间翻了颜料,开始画画。卢瀚文画画很好看,用色温暖而明亮,酷爱大海和天空。此刻他画眼前开满了的花园,更是得了神韵。藤条很美,花朵很美,清晨的阳光很美,而那扇小路旁悬挂着的银铃兰花,埋没在一片绿色的路尽头的铁门,也很美。

    秘密花园,卢瀚文突然这么想。

    他画的每一笔都很快,似乎在赶时间。当他落成最后一笔之前,他却迟疑了,思考了很久,在他添上铁门的门轴之后,整张画消失了。

    卢瀚文愣愣的盯着空白的画纸,突然雀跃起来,在纸上留下了一条蓝色的痕迹,像极了那天让两人结缘的蓝色笔迹。

    卢瀚文就这那条蓝色痕迹,继续一笔一笔画着,画着蓝色的湖泊,画着蓝色的天空。

    画没有消失。

    但他从清晨等到正午,正午等到黄昏,那个人却始终没回来。

 

(6)

    刘小别挥剑斩断天空中粉色的水母,洄随之崩塌,如被戳破的泡沫般烟消云散,刘小别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今天莫名的累,似乎时停症又加剧了。

    他一步迈出正在逸散的洄,却发现已经夕阳西垂,余晖染赤了森林。

    刘小别打了个机灵,强打精神往花园跑,这是他第一次出门这么久,卢瀚文可别再出来找他,那可就麻烦了。

    卢瀚文没有烦躁,甚至还做了饭,自己吃的很香。他给刘小别留了一份自己烤的小蛋糕,端着热牛奶坐在画布前。画布上是那幅他不知道画了多久的画,几乎已经画完了。

    他一颗一颗的往牛奶里扔碎的砂糖,哼着无名的曲调。然后他慢悠悠的蘸了颜料,在夕阳最艳丽的时刻,给星空点上了最后一颗星辰。

    一天一颗星辰,整整三百六十五颗星辰发着光,整个星空都亮了起来。

    刘小别听到噗的一声轻响,和刚刚洄的破灭的声音可不就是一样的?他预感到了什么,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踉跄着摔进门里的。

    卢瀚文画布上冲出一只袖珍的半透明鲸鱼,身子旁边带着一团团淡蓝色的流云星雾,不断的变大,在卢瀚文身边欢快的转着圈,把整个花园盘绕在自己庞大的身躯里面。画布止不住的颤抖,卢瀚文把牛奶放下,手里的笔蘸满了红色的颜料。

    刘小别看到卢瀚文手里的笔尖散发出赤色的光来,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而笔身暗淡,像是那团火焰呈照在世界的影子。卢瀚文看到冲到自己面前的刘小别,咧嘴笑了。

    “别哥你回来了啊…”他轻声呢喃着,把烤的蛋糕丢给刘小别。刘小别慌忙接住,却只见卢瀚文把手里的笔轻轻划了一下,点在画中那团篝火上。

    篝火燃烧起来,画布燃烧起来。

    三百六十五颗星辰日夜,一堆心里的篝火,映着两个细小的身影。

    流云把刘小别和卢瀚文所在的位置圈起来,画布无风自动,化作无数燃烧的纸张四散飞扬,周遭的世界被火流星扯成破灭的泡影,缓缓消散,只剩下脚下,流云守护的这一片小小的土地。

    转眼之间,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

(0)溯洄者

    刘小别前辈是个大傻瓜,自己在洄里都不知道,我就那么重要吗,为了找回关于我的记忆甚至不惜把自己关在了死环里,傻瓜!

    笔迹上有滴滴的泪痕。

    我拿起钓竿,想进入那个孤绝的死环之中。我想了想,将钓竿和流云都留在外面。

    我是溯洄者,可以通过“物”穿梭于洄中,带出其中的人。

    但进入死环还是第一次,我会失去洞察矛盾的能力,只能凭借观察,这是个有进无出的死局,但我必须要进去,我必须要救回他。

    谁叫他说,“我会尽全力,如果我不见了,你要等我,我一定会为了你这样一个大麻烦回来的。”

     现在轮到我去找你了。

     挺住,千万别坚持不住啊!

     

 

 

     这个世界的矛盾,居然是这个。这个世界的时间,画面,事件都无法被记录。

     我找到了这个世界的矛盾,这个“洄”的矛盾,刘小别前辈,我来找你了。

(7)

    刘小别想起来了,他在洄中被时停症拽入洄中,叠加出的那个极度真实几乎不可能破解的世界。他想起来了,他强行斩断因果,因此失去的记忆。他想起了那人兴冲冲的挑战,两人极光下紧握的手,天河下的拥吻,他明澈的双眼。

    他全记起来了,淹没在巨大的悲喜之中,一时间竟无法动作,只是下意识的敞开双臂。

    脚下的空间终于也塌陷,在坠落的一瞬间卢瀚文扑进来,他战栗着抱紧怀里的少年,手里的小蛋糕被他做成了一个笑脸的形状,制作的人现在却泪痕满面。 

    两人坠落于流云宽厚的脊背上,刘小别站不住,直接跪了下去。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刘小别干脆就着这个姿势安抚着怀里的卢瀚文,卢瀚文倒在他怀里,压抑了不知多久的情感骤然爆发出来,号啕大哭。

    巨鲸穿梭于交错的漩涡海中,他们相拥于时外的无限星河。

    刘小别抱他抱的更紧,卢瀚文哭了一会平静下来,把刘小别手里的蛋糕接过来,随后把那块蛋糕丢到周围的虚空里,漩涡海里瞬间展开了一个小小的出路,隐隐是一个天真的笑脸。

    “我们回家吧。”


评论 ( 2 )
热度 ( 10 )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星露谷钓鱼狂人/安天逸 | Powered by LOFTER